巨容公馆与曹王殿
阳新县龙港镇朝阳河谷为刘姓聚居地，沿河月台、朝阳、林上等六个行政村几十个自然村均为刘姓，俗称“十五里刘”，其先祖为唐末名将刘巨容。在离刘氏宗祠不远处的朝阳河畔，有一座“曹王殿”，刘氏族人世世尊奉，年年祭祀。刘姓子孙供奉曹姓人氏，此是何故？原来，这件蹊跷事的背后，竟隐藏着一个鲜为人知的大秘密。
刘巨容，字德量，徐州人，唐朝名将。生于唐敬宗宝历二年（826），举进士不第，改习武，854年武科进士及第。能征惯战，屡建军功。879年，刘巨容以行军司马迁山南东道节度使，驻军襄阳。883年，巨容奉旨堵御黄巢起义军，与江西招讨使曹全晸共守荆门关。据刘氏宗谱载：刘巨容被贼诱入密林，遭受伏击，垂危之际，曹全晸率部驰援，救了巨容，两军合击，反败为胜，重创黄巢大军。刘巨容得异人申屠生授炼金术，宦官田令孜、陈敬暄欲获其术，为巨容所拒，便诬其谋反，朝廷派兵剿杀，巨容接曹全晸密信，乃以所学道术装死逃过一劫。曹刘二人为避祸举家西迁，隐居于朝阳河畔。刘氏自此世代繁衍，渐成当地巨族。
刘巨容逃生隐居之说，鄂东南刘氏后人代代相传，江西分宜县、安福县等地亦有相似的传说，且载之族谱。然而，正史所载有所不同。《新唐书/刘巨容列传》载：“与贼战，巨容伪北，巢追之，伏兴林樾间，贼大败，执贼将十三人，转斗一舍，虏获不可计。巢浮江东奔，巨容追之，率十俘八，以功迁检校礼部尚书。”巨容又因护驾有功，升中书令，累封彭城县侯。后巨容客居蜀中，“田令孜之弟道襄州，巨容出金夸之。及在蜀，匿生，使术不得传，令孜恨之。龙纪元年，杀巨容，夷其宗”。称宦官田令孜之弟欲求炼金术，不与，令孜衔恨，上书言其玩寇自重、意欲谋反。889年十二月，将其鸩杀，并灭其族。
不仅刘巨容之死正史载之甚详，曹全晸之死亦有明载。曹全晸，字文宣，汴梁人。出身官宦世家，祖父曹勖曾任徐州刺史，父亲曹珙曾任淮安太守。全晸少时即以忠孝闻名，智勇过人，素负大略。880年升任天平军节度使兼东面副都统，同年率六千军队对抗黄巢十五万大军。《旧唐书》载：“郓帅曹全晸出战，为简所败，死之，时中和元年（881）十一月也。”《资治通鉴》也说中和元年天平节度使、南面招讨使曹全晸与贼战死。《旧五代史》则称：“光启初（885），魏博韩允中攻郓，全晸为其所害”。照此说法，曹全晸最晚于885年已死，不可能在889年助刘巨容逃生。但《新安曹氏宗谱序》却持另说，“曹公……为曹氏受姓以来第六十一世祖，早年在朝为官，曾迁居武昌永兴里，晚年归隐兴国朝阳里曹坪。”族谱并称其“殁于水域”，因何而死，死于何时何地，皆语焉不详。
与之相应，在龙港朝阳当地，有一种说法流传至今：曹炳弃官归隐后，因急公好义，为里人爱戴。某年大旱，方圆百里禾谷绝收，饿殍遍野，曹乃散尽家财，救济穷民，周围万人前来投靠。豪富之家欲囤积居奇而不得，遂告发曹意图谋反。朝廷派陈敬暄之侄陈岳飞率兵捉拿。百姓闻讯，啸聚而至，抢出曹炳。事已至此，曹炳只得顺势而为，筑城拒兵，旋为官军所败。为免一方生灵涂炭，曹炳投井自尽，以死息祸。刘氏感曹炳舍身救命之恩，乃尊其为“恩祖”。
中国的历史漫长而曲折，长期的战乱、频繁的天灾人祸、多数人的无知无识，导致百姓流离，村舍毁败，典籍沦亡，史实无征，许多历史真相被岁月掩埋。正史不可尽信，野史亦不可断为虚无。刘巨容与曹全晸为莫逆之交，曹拯刘于危亡，这是事实。曹战死后，军中立其子为留后，也见于正史。荆门关之战中曹全晸助刘巨容脱险，刘氏感其再生之恩，故子孙建祠纪念，这是合理的推测。或许，曹全晸的确先于刘巨容而死，而两家后人延续旧交。朝廷灭族令下后，刘巨容被杀，但因曹全晸之后人通风报信，使刘之子孙得以逃命。也不能排除第三种可能，即刘巨容逃过追杀，与曹全晸一同隐居朝阳，且真的与官军有过一场恶战。关于曹炳生平行迹，有“生于曹林、隐于曹坪、死于曹井，葬于株林”之说，曹坪、扬旗港等地名至今尚在，其得名据说与当年那场战斗有关。大冶、阳新曹姓的一支尊全晸为始迁祖，大箕铺镇水南湾的曹氏宗祠“九如堂”上，供奉着他的神像。
事实上，《新唐书》“杀巨容，夷其宗”的记载是不准确的。巨容虽死，其宗未灭。刘巨容之子刘汾，也是一员名将，曾屡败黄巢起义军。878年，刘汾与曾元裕会军，在湖北黄梅斩杀起义军首领王仙芝。因破义军有功，882年，刘汾升任兵部尚书。巨容殁后，刘汾兄弟被削夺一切官爵。唐光启二年（886），刘汾与其弟刘迪在今江西上饶万年县梨树坞乡买得荒田八百余亩，两年后建南山寺。唐昭宗景福二年（893），朝廷下诏大赦刘氏，复其官。故南山寺又称“大赦庵”，刘汾所作《大赦庵记》保存至今。刘汾于后梁龙德元年（921）病逝，信州百姓“怀德，亦立庙于信城之水南，草衣塔之东，刻像勒碑，尊称水南仁惠大王，永祀不忘焉”。
刘巨容去世前，告诫子孙勿忘曹公恩德。其后人将朝阳河畔株林山脚一天然岩洞改建为小庙，庙内供奉曹全晸木雕像，四时祭祀。1337年，一支后裔由江西武宁西溪，迁至兴国州当年巨容隐居处，自此落籍龙港小溪。1529年建成刘氏家祠，命名为“巨容公馆”。刘巨容27世孙刘寿峤，曾任山西巡按副使、代太原府知府，后挂冠还乡。有感于世道艰难，人心不古，为缅怀恩祖，教化后人，遂将曹全晸事迹上报朝廷，请求追封。明嘉靖三十九年（1560），朝廷封赠曹全晸为宣王，刘寿峤主持在原小庙前辟地重建曹公祠，并易名为曹王殿。
前不久，笔者实地考察了耸立于朝阳河畔的巨容公馆与曹王殿。伫立祠宇之前，我的思绪也如一河春水滔滔不绝。辛弃疾词曰：“天下英雄谁敌手？曹刘。”三国英雄曹操与刘备是生死对头，唐朝名将刘巨容和曹全晸却是生死之交，其后裔世代友好，情义至坚。历史就是如此的吊诡。